第六十二章 战斗（2）

    被扎成一束的深蓝色秀发和翠绿的双眸，和景明相比有着压倒性存在感的少女，正是他的妹妹，现今天狗们的首领，天魔，凑斗光。

    当然，虽然气度不凡。不过平清乐还是没可能认识这个突然打断二人战斗的少女的，但是最少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对方无疑也是她的敌人。

    “我的名字是凑斗光，是天狗的领袖，更是凑斗景明的妹妹。”

    似乎看出了平氏的疑惑，她用严厉的语气作出了自我介绍。

    乍听上去没有任何的问题，她是一族领袖这件事也很好的传达给了平氏。

    然而……为什么要特别强调是凑斗景明的妹妹这件事？而且听她那自豪的语气、搞不好是将作为某人的妹妹这件事当作比一族之长更为荣耀的事情来看待。

    纵使平清乐完全不能理解那种奇怪的自豪是从何而来，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个突然出现在战斗中心的敌人……

    “虽然我没什么兴趣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既然你都报上名字了。那出于礼节我也作出回应好了。”

    说着，平氏露出了一贯的轻薄笑容，但是她的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笑意。那种透明又如同利剑一般锐利的眼神，是只有出生入死的战士们才能读懂的。

    “取你性命之人是平教经之子，平清乐。……如何？满意了吗？”

    “哼，取光的性命，自大也要有个限度。”

    对于这充满挑衅意味的发言，天魔当然不可能觉得高兴了。冷哼了一声，凑斗光用率直到让人惊讶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不忿。

    那简直就像是天真无邪的孩童一样。

    “死的人会是你……因为你居然敢伤害光的哥哥！就凭这一点！你绝对万死不辞！”

    少女咆哮着宣判了平清乐的死刑，就好似她做出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一样――――也许对光来说的确是那样。

    对于凑斗光而言或许是天经地义，可对于平清乐来说，这是无法理解的事态。

    “…………”

    “…………”

    一时之间，四下无声。

    不光是平清乐因为天魔的激烈反应陷入了沉默，连凑斗景明也不知为何似乎是感到了难堪一样低下了头。

    但光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二人的变化，依然在大声宣告着自己的主张。

    “只有光才能打景明！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居然就让景明受伤――――光绝对不允许！这是死刑！死刑！”

    “呼……”

    平清乐夹杂着苦笑叹了口气。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这已经和刚才的沉默完全不同。

    这不就是单纯的兄控吗？

    了解到这件事的平清乐，把带着古怪笑意的视线投向了刚才为止一直在与她交手的凑斗景明。

    “…………”

    感受到了平清乐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听着自己妹妹依然不曾停止的喋喋不休，景明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变的更加阴沉起来。

    又来了……这种视线。

    老实说，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啊。凑斗景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视线的洗礼了。

    从那智武流、伊吹萃香、星熊勇仪乃至周围的熟人的身上都感受过。而每一次都毫无意外的想让他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种羞耻感，还有那种怀疑他的人格和尊严的目光，每一次都不亚于对景明心灵的剧烈拷问。也让他不止一次发出了沉痛的感慨。

    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何要受到这种折磨。

    要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爱了。

    但现在的凑斗景明还不能领悟就是了。这份迟钝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到现在都不曾揭晓。

    然而，和平时相比最少现在的景明还是幸运的。因为他有着充分的理由去打断自己的妹妹。

    “光。”

    在呼唤着自己妹妹的同时，他举起了村正，如同要斩断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猛然挥落。

    虽然只是在单纯的空挥，可他身上散发出的斗气比起与平清乐战斗时不但没有半分减弱、反而还更加庄严起来。

    “别忘了我们在哪里。”

    斗气终于唤醒了沉浸在奇怪状态中的天魔，作为武者的本能因为澎湃的斗气而苏醒了。

    “……你说的没错。是光太过孟浪了，居然忘了伸出何处。不过景明你这个男人也真是的，居然看着少女出丑而无动于衷，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充满威严的昂扬笑容浮现在天魔的脸上，她整个人都充盈着一种不容小觑的威严感。

    这也连带让她后面那撒娇一般的话语也充满了非同寻常的迫力。

    “我认为这里并不是个适合讲究风情的场合。”

    对于妹妹的斥责，景明也只能给出这样的辩解。当然，这姑且算得上是个有力的辩解。

    所以天魔很容易就接受了。

    “也对…………那么，准备好面对自己的最后一战了吗？叫平清乐的。”

    “咳……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夹杂着痛苦的咳喘，少女放声大笑着，明明咳嗽的同时不断的有鲜血从嘴中喷出，她还是没有停止自己的笑声。

    但最终，随着细碎的肉末混杂着鲜血一起涌出，她最终还是不得不停止了自己的笑声……为了防止自己的内脏被自己咳出去。

    内脏已经破裂了，连胃部、肝脏都几乎被震成了碎片，此刻能够站立在战场上就应该对平清乐送上最高的敬意了。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下一刻就倒下也完全不值得奇怪。

    “你为何而发笑？月之人？”

    如同某种本就应该在天空盘踞的生物般，在百米的高空中，天魔俯视着自己的敌人。

    她并未有和自己的兄长联手对敌，因为她对自己的胜利坚信不疑。或许这是一种傲慢，但当情况变为现实之时，这份傲慢就只能被成为自信了。

    敌人的凄惨状况已经预示着天魔的胜利即将到来这一事实。虽然姑且保持着四肢的完好，但这个月之民的身体内部已经遭受了莫大的重创。

    事实上，用折翼的飞鸟来形容对方也不为过。翱翔于天空的鸟儿，一旦失去翅膀，其下场便只有坠地而亡了。而这也是对方的结局。

    ――――所以，光完全不明白平清乐为何而笑。

    若是讽刺、讥讽的笑声，那也算是正常。失败者的诅咒和唾骂，凑斗光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她的器量也不会让她去理会那种败犬的嘶吼，她只始终保持冷澈的态度去击杀敌人。

    但是，这个平清乐并不一样。

    那并非是为了讥讽什么而发出的笑声，可也并非是为了什么感到高兴而发出的笑声，……那只是在单纯的发笑而已。没有任何的意义。

    这就让天魔不能理解了。

    “哈、为何而笑……好问题啊，妖怪。真是问住我了，可惜，我自己也迷茫着呢。”

    纵使身负重伤，纵使面对死境，可平清乐的回答还是充满了她那不羁的风格，简直就像是她才是占据了绝对优势的那一方似得。

    不过，这并不是挑衅，而是实话，平清乐真的只是单纯的因为想笑而笑，理由什么的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也许是察觉到将要死亡这件事，所以想要一口气笑个够？

    那这未免也太蠢了。

    “……那就带着迷惘去死吧。败犬就要有个败犬的样子。”

    翡翠色的双眼中闪烁着不怒自威的神采，比起其兄长在天资、风度上都要优秀太多的天魔，冷酷的做出了死亡的宣告。

    ――――――――――――――――――――――――――――――――――――――――――――――――――――――――――――――――――――――――――――

    凑斗景明一直在远处观察着战况。

    和他与对方交手时的狼狈截然不同，他的妹妹可以说从一开始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这不是因为力量上的差距，他的妹妹的确是更胜他不止一筹的天才、千年难得一见的英才、逸才，但面前的敌人绝不是她能够用力量轻易战胜的存在。

    真正让战况发生如此巨大翻转的因素……是能力。

    超拔能力。

    并非通过修炼而获得的力量，而是自诞生之初便拥有的特别力量。比如萃香操纵疏密的能力，比如八云紫的境界，比如凑斗景明的磁气制御。

    渲染上个人色彩的特殊力量，凑斗光所拥有的能力，是和景明的磁气制御有着相当渊源的辰气制御。

    辰气即、让万物向地面坠落的力量，直白的说就是重力，万有引力。

    虽然说起来似乎十分的简单，但这项能力可以说是十分的强大。用重力限制敌人的行动，用百万吨级的重力场去碾压敌人，没有比这个更强大、更直接的能力。

    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以为天魔中心，方圆数千尺的土地已经下陷，并且变得无比坚硬。这是被超乎想象的重力场笼罩的结果。

    这也是平清乐变得如此狼狈的原因……就算她的速度再快，可是一旦当被施加了三千倍重力，这份沉重的力量也会让她的身体变得无比沉重。

    就算神速力是能够无视物理法则的力量，不过当平清乐所在的空间本身便有着绝大的重力。那么神速力也毫无意义。

    失去了原本的机动性的她，直接被被凑斗光不断用每一记都相当于将一座山峰直接扔过来的重力波打得五脏俱碎。

    …………

    “败犬就要有个败犬的样子，吗……”

    听到敌人那冷酷的宣言，平清乐却没有任何死期将至的恐惧。反而意味不明的低吟起对方的话来。

    凑斗光的话，触动了她心底里的某种事物。

    败犬――――这个词汇，平清乐非常的……不喜欢。

    她虽是平家的当主，武者名门的当家，然而，却是庶出之身。

    她并非是正统的血脉，只是侍女生下的孩子。虽然被寄予了“平”这一姓氏，可是没有被灌注任何的期望或爱。

    但是，虽然是庶出子，她的童年亦算衣食无忧。平家的正统继承人们没有，她的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没有因为她的血统就对她做出什么欺侮的行径。这应该得益于他们自小受过的良好教育吧。

    然而，平清乐的内心始终充满着愤怒。应该说，当她懂事起，她便十分的愤怒。

    因为她看的很清楚，她的衣食无忧，是被施舍来的。她被尊重的对待，也是被施舍来的。

    那并非是出于什么高尚的情怀，而是一种傲慢的态度。正是因为认为她的存在对于自己的人生完全构不成任何的威胁，所以她的兄弟姐妹们才没有欺凌过她。正是认为少女的存在可有可无，所以平家也给予这个庶出子优渥的生活……反正也不差那些钱。

    然而，自始至终，她的存在也从来未被正视过。在他人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平氏的庶出子，而本身的人格与意志却一直被忽略。

    她历遍了这种事。被隐藏在尊重下的无视所激怒，却始终无可奈何的那种挫败感。

    被轻视、被无视，这就是平清乐所受到的非难。

    ――――源绮罗的斥责在她看来还算是很好的。因为正是把她当作了与自己同等的存在，才会有那种反应。那正是尊重的证明。

    ……如果她是个毫无才能的人也就罢了。偏偏她还算的上才华横溢。所以她当然不满，当然愤怒。

    从那一刻起，双眼透出莫名冰冷的女孩就已经决定，要让那些无视她、轻视她的人再也不敢瞧不起她。

    她要站在所有人的头顶，变成俯视者，让那些瞧不起她的家伙再也不敢小觑她。

    ……平清乐记得自己曾跟总大将说过，她是个把生命看的比尊严更重要的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这个总是不着调、显得放浪不羁的少女有着四方公中最强烈的自尊心，恐怕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正是因为这份强烈的尊严感，自当上平家当主后，已经近千年没有体验过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再度涌上了她的心头。

    那是愤怒。

    “那你就尝尝我这个败犬的力量吧！！”

    猛然发出了咆哮，平清乐本应已经疲惫的身体中又喷发出了更为膨大的力量。

    那是她的身体从名为愤怒的情感中获得了新的养分。

    这种养分让她的力量获得了爆炸性的提升。更让她顶着足以将妖怪也压成肉酱的超重力飞了起来。

    “……最后一搏吗？这力量的确不可小觑，然而，你也低估光的力量了！”

    看着冲自己飞来的月之民，天魔用充满自信的口吻发出了不逊色于平清乐多少的战吼。

    “……天体坠落小彗星！”

    绚丽的辉光染满了全身，化作了白银之星的天魔，也居高临下的对平清乐发起了冲击。

    ――――――――――――――――

    背部传来了坚硬的触感，代表着生命的鲜血正不断流失，可她却无力阻止。

    现在，即便是呼吸也让她费劲了全力。还没有死去就应该对平清乐的意志感到赞叹了。

    天魔的全力一击自然非同小可，但是在重力制御下形成的超冲击更是难以想象的恐怖。

    在平清乐的感觉中，自己和迎面撞上一个天体没什么区别。

    “真不走运……光正要割下你的头呢，如果你还在昏迷的话，就能毫无知觉的死去了。”

    就如天魔所说的那样，她的剑尖正放在平清乐和少女一样细嫩的脖颈上，只要在施加几分力道――――对她来说连一点点都算不上的微小的力道，这个敌人立刻就会身首分离吧。

    可她还是没有那么做……她只是用不带任何柔软亦不带任何冷酷的视线看着平清乐。

    诚如她所言，能够在不知道自己已死的情况下逝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不用遭受痛苦，也不用恐惧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在一刹那间，人生便结束了。

    “我会先去地狱占个好位置，然后在那里等着你，等着你的到来。当然我不用等很久，因为很快总大将就会把你送下来陪我。”

    “……你还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啊。”

    听到平清乐的话，光再也没法维持冷静的表情。

    她先是错愕，随即就露出了奇妙的笑容。要说是苦笑有些勉强，要说是愉快更是胡说八道，那既似钦佩又似厌恶。

    平清乐所说的当然是彻底的诅咒。

    不过，一般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你是我从未遇见过的好对手”这样的话才对吗？这样对于双方的面子都有好处，败者也能显得更有风度一些而从容离去。

    不过，很显然这家伙不愿这么做。

    “一般这种时候应该说些所谓惺惺相惜之类的漂亮话才对吧？”

    “那是败者的所为――――我的确失败了，可是，我还有这选择的余地。”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二人的对话，只有身为武人、作为战士的二人才能明白。

    可是，光却还有一个问题。

    “你对于你口中的那个总大将……就那么有自信？

    “哈――――说真的，我无法想象他失败的摸样呢。不过与其让我说，等你见过他以后在到底下来告诉我吧……”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在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在她那金色的双眼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不用多说，凑斗光一看就知道，她死了。

    望着对方那失去神采，变得空洞浑浊的双眼，天魔少见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轻轻挥动锋利的村正二世，将少女的头颅割了下来。

    “我忘了说一句话……”

    提起了少女的头颅，帮她合上了未闭的双眼。光仔细盯着平清乐的脸。

    那染着鲜血的散乱黑发，还有闭起眼睑的美丽面容。让她看上去就像是陷入了沈眠一样。

    “直到最后一刻，你也是个坚强的敌人啊。”

    并未怀着释怀的心态，而是诅咒着敌人死去……这样的姿态应该无比难看吧。

    但光知道，平清乐的行动意味着什么。

    向无法战的敌人说出惺惺相惜的赞美之言……这种行为本身代表着承认自己的失败。在平氏看来比被杀死要更为难看。

    始终以敌人的身份坚持到最后一刻，她不曾放弃与天魔的战斗。

    即使无法站立，即使内脏破裂，即使体无完肤――――但是，只要被打倒的人不肯认输，胜负就不会分出。

    那么战斗就只能以双方的生死作为结束。

    作为死者的平清乐是败者无疑。

    直到死亡才放弃争斗，直到死亡才终于屈服。可她只是因为实力不济而被杀死了，在意志上并没有落败。

    最后也选择以难看的方式退场，以敌人的身份死亡――――就是这一点让天魔的心中升起了些许的敬意。

    ―――――――――让我们回到月之皇宫―――――――――

    “原来如此，在你的记忆里，防御系统中枢在那里吗？”

    扔掉已经死去的守卫，近月晃了晃头脑说道“那么，接下来就是潜入那里并闹个天翻地覆了……”

    ――――――――――月之皇宫的另一段――――――

    皇宫的另一端，绵月依姬在皇宫里四处巡逻着。也许会和近月碰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