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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衍義卷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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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一。使舜遇文王之時,必能盡處常之道,使文王遇舜之時,亦必能盡處變之方,所謂易地則皆然也。至於繼志述事則當持守,而持守固繼述也,當變通而變通,是亦繼述也。凡此皆人主所當知,臣故推衍其説,以廣《中庸》言外之指。

    文王之爲世子,朝於王季,日三。雞初鳴而衣服,至於寢門外,問内豎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豎,小臣之屬,掌外内之通命者。御,如今小吏直日。内豎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莫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節,則内豎以告文王,文王色憂,行不能正履。王季復膳,然後亦復初。食上,必在視寒煖之節‘節’,陳本、四庫本作‘中’。,在,察也。食下,問所膳。問所食者。命膳宰曰:‘末有原。’末,猶勿也。原,再也。已進者勿有所再進。應曰:‘諾。’然後退。武王帥而行之,不敢有加焉。文王有疾,武王不説,冠帯而養。説,與脱同。文王一飯亦一飯,文王再飯亦再飯,旬有二日乃間。間,猶瘳也。

    臣按:文、武二聖人事親之孝如此,真萬世帝王之法也。故《傳》、《禮》者述其事,以爲世子之記焉‘焉’,陳本、四庫本無此字。。漢文帝之爲代王,太后嘗病,不解衣交睫者三年,藥非口嘗不進。蓋其天質之美,故能庶幾盛王之孝,文帝亦賢矣哉!

    漢髙帝詔曰:‘人之至親,莫親於父母,故父有天下傳歸於子,子有天下尊歸於父,此人道之極也。前日天下大亂,兵革並起,萬民苦殃,朕親被堅執銳,平暴亂,立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訓。太公,髙帝父也。王侯卿大夫已尊朕爲皇帝,而太公未有號,今上尊太公爲太上皇。’九年,淮南王、梁王、趙王、楚王朝未央官,置酒前殿,上奉玉巵爲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頼,頼,利也。每‘每’,四庫本作‘無’。利入於家也。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仲,髙帝兄。力,勤也。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殿上羣臣皆稱萬歳,大笑爲樂。

    唐太宗貞觀三年,突利可汗入朝,上謂侍臣曰:‘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朕嘗痛心。今單于稽顙,庶幾可雪前恥。’四年,李靖擒頡利可汗以獻,上皇聞之,歎曰:‘漢髙祖困白登,不能報,今我子能滅突厥,吾託付得人,復何憂哉?’上皇命置酒凌煙閣,酒酣,上起舞,公卿迭起爲壽。

    臣按:漢髙帝歸尊於父,唐太宗雪父之恥,可謂孝矣。惜也髙帝未央之宴,哆音侈,又昌者反。然以功業自矜,有夸其父之意。而太宗之初起,借助於虜‘於虜’,四庫本作‘突厥’。,因而臣之,長其桀驁之態,後來之雪恥,僅足以贖前過而已,况其父子昆弟之間慙德爲多。功烈雖盛,瑜終不能以揜瑕也。

    太宗嘗謂近臣曰:“吾今日生日,世俗皆爲樂,在朕翻成傷感。今君臨天下,富有四海,而欲承顏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有負米之恨也。《詩》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柰何以劬勞之日更爲宴樂乎?’因泣數行下,左右皆悲。

    明皇開元中,以生日宴百官於花蕚樓。每歳八月五日爲千秋節,布於天下,咸令宴樂,尋又移社就千秋節。

    臣按:范祖禹曰:‘太宗不以生日宴樂,以爲父母劬勞之日也。乾曜等以人主生日爲節,又移社以就之。夫節者,陰陽氣至之候,不可爲也。社者,國之大祀,不可移也。明皇享國旣久,驕心寢生,乾曜説‘説’,據四庫本作‘等’。不能以義正君,每爲諂媚‘媚’,原誤作‘首’,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以逄迎之,其得爲名臣乎?’臣謂太宗之思親,發於真誠,至今讀者猶爲之感愴。明皇君臣,上驕下諂,大陳燕享,創立節名。後世沿循,遂成故典。臣子以此爲尊其君,固已未‘未’,嘉靖本、陳本、四庫本作‘末’。矣。人主亦從而忘其親,其可乎哉?近代以來,士大夫又以其尊君者而尊用事之臣,餽遺之珍,歌頌之侈,視人主之生日殆遠過焉,又何義也?法太宗之誠,監開元之失,而杜人臣交私黷貨之源,其必自聖君始。

    肅宗上元元年,平兩京,迎上皇自蜀歸京師,居興慶宫。上時自夾城往起居,上皇亦間至大明宫。内侍李輔國素微賤,雖暴貴用事,上皇左右多輕輔國,輔國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寵,乃言於上曰:‘上皇居興慶宫,日與外人交通,陳玄禮上皇侍衛大將、髙力士内侍,久事上皇。謀不利於陛下。’上泣曰:‘聖皇慈仁,豈容有此。’對曰:‘上皇固無此意,其如羣小何?陛下當爲社稷大計消亂未萌,豈得徇匹夫之孝?且興慶宫垣墉淺露,非至親所宜居。大内深嚴,奉迎居之,與彼何殊?又得杜絶小人熒惑聖聽。如此,上皇享萬歳之安,陛下有三朝之樂,庸何傷乎?’上不聽。興慶宫先有馬三百匹,輔國矯敕取之,纔留十匹。上皇謂髙力士曰:‘吾兒爲輔國所惑,不得終孝矣!’輔國又令六軍將士號哭叩頭,請迎上皇居西内,上泣不應。輔國遂矯稱上語,迎上皇遊西内,至睿武門,輔國將射生五百騎,露刅遮道曰:‘皇帝以興慶宫湫隘,迎上皇遷居西内。’上皇驚,幾墜,遂如西内,居甘露殿,所留侍衛兵纔尫老數十人。陳玄禮等及舊宫人皆不得留左右。輔國與六軍大將見上請罪,上迫於諸將,乃勞之曰:‘卿等恐小人熒惑,防微杜漸,以安社稷,何所懼也!’髙力士流巫州,陳玄禮勒致仕。上皇日以不懌,因不茹葷,辟穀,浸以成疾。上初往問安,旣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其後上稍悔,惡輔國,欲誅之,畏其握兵,竟猶豫不能決。

    二年五月初,李輔國與張后共謀遷上皇於西内。是日端午,山人李唐見上,上方抱幼女,謂唐曰:‘朕念之,卿勿怪也。’對曰:‘太上皇思見陛下,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也。’上泫然泣下,然畏張后,尚不敢詣西内。明年改元寶應,建巳月,上皇崩。

    臣按:肅宗之平長安也,上皇自蜀還都,曰:‘朕爲五十年太平天子,未爲貴,今爲天子父,乃貴耳!’此元結之頌,所謂‘宗廟再安,二聖重懽’者也,豈不盛哉!徒以内侍握兵,妄爲讒間,而迫遷之謀出焉。其所以然者,肅宗柔懦無斷,故張后、輔國得以刼之。以天子之貴而不能芘其父,使抑鬱無聊,遂以致疾。肅宗之罪於是乎通天矣!方其少在東宫,本以孝名,倘能勵乾純之德,絶柔道之牽,當輔國進言之時,奮發威斷,明諭諸將,斥其離間父子之罪,執而戮之,命駕西宫,俯伏謝過,二帝懽然,和氣充塞,彼爪牙之士不過爲輔國所迫耳。人誰無父子之情?若告戒明切,必將幡然悔悟,孰肯舎仁孝之天子而從悖逆之内侍哉?帝乃泯然無所開曉,但有垂涕而已。將士見帝不言,未必不謂實已心許而不欲形之於口,此輔國之計所以得行也。大抵姦賊之臣,離人骨肉,率以利害惑其主,使疑情動於中,徊徨顧慮,欲爲自保之計,然後堕其機穽。肅宗之不能力却脅遷之請者,亦以輔國所陳有以動其疑情故也。疑情萌則懼心作,保身之念勝則愛親之志衰,肅宗之罪正坐於此。吁!可戒哉!

    以上論天理人倫之正一帝王事親之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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